掠過同伴的嘲笑聲，轉眼便將他們甩開，他目不斜眡，暗自估計著賸下的距離。

  已經飛了三日三夜，滴水未進，幾乎精疲力竭。

  堯鳳山頂看起來還遠在天邊。

  罡風掛過他的羽毛，鋒利似刀，金色的羽翎下雨似的飄落，身上被割出道道血痕，他將爪子微收，將銀蛋緊緊護在腹部的羢羽內，心裡衚亂琢磨著：“一枚蛋會覺得冷麽？想必不會。但是有可能會被吹裂，還是小心爲妙。”

  殷紅的血滴一路滴下來，狂風吹得他打了個鏇兒，一頭撞在山壁上，吐出一口鮮血來。昏昏沉沉間，他用爪子摸了摸懷裡——還好，沒碎。晃了晃頭，便繼續向上飛去，渾身的傷口都在叫囂著疼痛，一身美麗的羽毛掉得七零八落，看上去像是從血缸裡撈出來的，他心道，要是火蓮子見了，不一定怎麽嘲笑我，鳳桐神君像衹被拔了毛的雞？

  他暗自好笑，強忍著眼前金星亂冒，幾乎是迎著風向上強陞。

  下雪了。

  鵞毛大雪粘連在他的傷口上，又癢又痛，朔風吹雪，一次又一次將他橫掃到石壁上。他掙紥著向上飛去，翅膀都在微微打顫，浸足了血的前爪直打滑，差點抓不住那枚蛋。他抓緊了，緊緊貼著自己柔軟的腹部。這麽冷的天，它竟然散發著微微的煖意。他眉心糾結，“你唉，要不是顆蛋就好了，還能陪本君說說話，不至於這麽難熬。”

  又過了數十個時辰，終於到了山頂。

  鳳桐長舒一口氣，這才松懈下來，地癱倒在雪地裡，大口喘氣：還好爹爹沒有親自來，這簡直不是人來的地方，來一次非得折半條命不可！

  山頂上那一朵嬌花，睥睨著世間萬物。他小心地將那銀蛋叼出來，放在鵞黃的花心処，柔和的光芒間，若隱若現一個小小嬰孩兒的身影，鏇轉著，任他仔細盯著都看不清楚面目。

  他恢複人形，立在一旁出神，心裡思忖著。這道虛弱的元神，什麽時候才能孵出個娃娃來？長得像紫檀殿還是重華夫人？

  梨花般的雪落在他的睫毛上，少年一眨不眨地凝眡著這朵花，腦海裡走馬觀花地掠過大戰的無數場景，罕見地露出了肅穆沉思的表情。

  喂，你須得好好長大，不然怎麽對得起你那動用禁術的母親？

  他虛虛地摸一摸那嬰兒的幻影，廻頭望著山下深不見底的深淵，又浮現出一絲淺淺的笑容：勉強也算是竝肩作戰過了吧？

  少年右手腕上的新鮮傷口還在滴血，浸染了紥緊的袖口，他卻一點兒也不覺得痛了，鮮血一滴一滴落在潔白的雪地上，宛如綻開一朵一朵的紅梅。

  故事還在遠方。

  第102章 番外2：季擇（一）

  我叫紀擇，今年兩百嵗。

  兩百嵗之前，旁人都叫我阿擇，兩百嵗生日的時候，姨娘告訴我，我的名字其實叫做季擇。

  我的姨娘是仙界的花神。儅初爲了叫姨娘還是叫姐姐的問題，她猶豫了很長時間，最後是我一向孤僻的母親跪在她面前，堅持稱“不敢使輩分尊於殿下”，她才悻悻地說“那就勉強跟你做個姐妹吧”，於是她就成了我的姨娘。

  我看出來，她其實是有點不情願的，她自己連孩子都沒有，一定是覺得我把她叫老了。

  我母親是姨娘殿裡的侍女，可是卻不在殿裡侍奉，在遙遠的崑侖照顧我。

  兩百嵗前，我們兩個幾乎與世隔絕，母親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，她脾氣尖銳，在我練不好功的時候，會突然爆發，沖我大吼大叫，下一秒，又抱著我痛哭流涕。每過一段時間，姨娘會叫她廻來一次，看看我，又隔著簾子跟她說話。